“想到什麽？”陸晚風仰頭看他。

“沒事，”按回胸前的小腦袋，秦初寒沒有回答，轉移話題道，“別犯困，說說今天是怎麽回事。”

提到這個心情就不太好，陸晚風找了個舒服的姿勢靠住，想了一下說：“那對雙胞胎不喜歡我，你知道的，他們喜歡你家大小姐，偏偏看不慣大小姐與我關系好，所以……”

三年前的事秦初寒是知道的，仍記得那時這對雙胞胎對陸晚風態度並不好，並不加掩飾的那種，一樁命案也差點被兩人加諸到頭上。

他的表情看不到，但語氣似乎有些不高興：“他們兩個把你騙到無崖，偷偷斬斷鎖鏈，導致你被困在上面，對麽？”

陸晚風哼哼，算是答應了，“暴風雪來得太突然了，我沒地方躲，聽說另外兩座大峰也有鎖鏈連接無崖，我就去找了一根，才爬到這邊的。”

一句話帶過了攀爬鎖鏈的艱辛，不是不想提，而是那段恐怖的經歷著實不願再記起，那種腳踏不到實地頭見不到青天的絕望感，比噩夢還可怖。

他不著痕跡地摸了摸鼻子，壓下翻湧的酸澀。

秦初寒沒去深問，繼續道：“然後呢？”

“然後我好不容易爬到這邊，腳下一滑給跌進池子裏了，差點沒淹死在裏頭。”

秦初寒“嗯”了一聲。

陸晚風不自覺地在他頸間蹭了蹭，生氣道：“後來我看到一間屋子，也不知道是誰的，本來想著終於有地方可以躲會兒了，結果被一個會動的燈柱子給踹到了這裏。”

秦初寒嘴角不自覺的抖了一下，問道：“可有看見門匾上寫著什麽？”

“什麽也沒寫，”陸晚風越想越氣，“所以我以為是沒人的空屋子，想直接推門進去，結果那個什麽鬼東西就出現了！”

一腳踹在側腰呢，現在想起來還覺得疼。

事件串聯到一起便明了了，秦初寒微微松了口氣，說：“這裏是連霧峰，你去到的屋子是我的無名居，攻擊你的是我門前的引路燈靈，想必是你沒有敲門直接闖進來的行為……讓它認為你圖謀不軌。”

陸晚風差點跳起來，不過被按住了，憤憤道：“我說一個燈柱子怎麽會動呢，居然是個有靈性的，你們連霧峰上怎麽有這個……不太聰明！”

秦初寒又“嗯”了一聲。

陸晚風還不滿地嘟囔了幾句，秦初寒一一應著。

“那破燈柱子差點害死我，回去我要揍它一頓。”

“……嗯。”

“你的屋子為什麽沒名字，重新起個吧，認不出來。”

“嗯。”

“我冷，你抱緊點。”

“好。”

“等出去了我想吃烤仙鶴。”

“不……”

“你長得真好看，可惜比我差點……”

“……”

“對不起……我害你挨罰了……”

“沒關系。”

“對不起……”

“……”

陸晚風睡著了。

兩個男孩赤裸挨坐在一起，山洞裏的溫度漸漸穩定，互相傳遞的體溫雙雙穩定下來，隔絕了外面的雪虐風饕，洞內的嘟囔聲逐漸小了，餘下兩串均勻的呼吸。

令人安心。

再次睜開眼時，陸晚風發現自己還是窩在秦初寒的懷裏，已經不大能感覺到冷了，還有些睡醒時的懶洋洋之感。

他動了動，發現背後的手跟著緊了緊，擡頭一看，抱著自己的人果然醒著。

“你沒睡嗎？”

秦初寒看他，搖搖頭。

外面風雪的勢頭似乎小了些，偶然呼嘯而入洞中的寒風已經不再發出尖銳的聲響，只是往外看，大雪翻飛，天氣仍舊稱不上緩和。

身上沒勁，腦子也有些暈乎乎的，陸晚風又靠了回去，小聲說道：“還好有你在。”

秦初寒轉眼繼續觀察外面的動靜，眼神篤定決然：“這次我來保護你。”

我已不是從前那個滿心覆仇卻手無縛雞之力的落魄大少爺了，這次，換我來保護你。

陸晚風悶聲地答應著，埋下的臉幾度將冒出的淚水憋回眼眶，剛才的話猶如天賜直擊他的心靈，這些年下來，竟然第一次有對自己這樣好的人……

無論是劫後餘生的慶幸，還是慨然無辭的承諾，一個十歲的孩子，在另一個十三歲孩子的懷中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安心與幸福。

昏昏沈沈的天色暗了下來，很快便不見天光，此時的環境下外面的動靜莫名生出了詭秘之感，一番聯想，仿佛幽冥鬼魅夜間游蕩，惹得人心生惶惶。

陸晚風倒不怎麽害怕，自己特殊的體質自己已經知道，魑魅魍魎精靈異怪幾年來見得也不少，雖然奇怪那些東西不僅從不對自己有敵意，甚至有時好像還帶著討好故意接近自己。

他不是沒懷疑過自己是不是弄錯了，不過久而久之便習慣了。

天氣不好，自是沒有月光，山洞裏伸手不見五指。

陸晚風動了動腦袋，換了個姿勢，恰好張開眼，看見了一團白色的半透明狀的小圓球從一條樹根裏冒出來。

小圓球冒著白光，卻沒有給洞內帶來任何照明效果，只自身暈著一層薄光，一點一點往外冒，兩邊扭啊扭，掏出了兩條像胳膊一樣的東西。

陸晚風驚奇地“啊”了一聲。

秦初寒聞聲看去，一眼便認出來：“是樹精。”

“你看得見？”陸晚風訝道。

“昆侖山上神物眾多，天地靈氣幹凈純粹，樹精最是普通，不難看見。”更何況它故意現身，有點修為的人都能見到。

樹精沒有完全鉆出來，身子還連在樹根上，兩條細長的小胳膊不知從哪裏捧了一顆水滴形的晶石過來，遞向陸晚風，一雙芝麻大小的眼睛眨呀眨。

陸晚風問：“是要給我嗎？”

白色的小腦袋點了點，又伸出來一些。

陸晚風掏出手去拿，卻在剛觸上時被刺到指尖，冒出一粒滾圓的血珠。

他下意識地收手，只見樹精用手在晶石上沾起血液，眼睛下方張開一條縫，把手塞了進去。

一瞬間，雪松樹幹漲大了一圈，整座崖壁開始抖動，震得山洞上落下不少泥渣碎石，裏面的兩人驚得往洞口連連撤退。

很快動蕩便平息下來，吃得心滿意足的樹精明顯有了變化，原本圓滾滾的身體漸漸有了四肢的形狀，扭曲著，一張初顯五官的臉露出大大的笑容，接著彎腰拾起了落在地上的晶石，拂去上方尖銳的棱角，再次遞了過去。

陸晚風簡直覺得自己眼睛有問題，這樹精好像笑得得意，又好像笑得抱歉。

頭上傳來秦初寒的輕嘆，“接過來吧。”

指尖的血孔已經止住，陸晚風還是覺得有些麻麻的，猶豫了半天才終於把晶石拿到手裏，之後樹精迅速縮回樹根裏沒了蹤影。

這塊拇指大小的水滴狀晶石透明無色，自發微光，本說不上是多美的東西，但是剛才他的一滴血居然被吸入了些許，晶瑩的內裏突兀地出現了一道血絲，憑生一股妖艷之感。

“這是什麽？”陸晚風把東西翻來覆去地看。

秦初寒目不轉睛地盯著晶石，低聲道：“樹脂石，樹精多年凝結而出的晶石，不算稀有，不過凝出一顆也須幾十年時間。”

“……它給我這個幹嘛。”

樹脂石內蜿蜒的紅色似乎有生命，緩緩在流動。

秦初寒道：“樹精騙了你一滴精血，這個許是賠禮。”

說著，樹根又動了一下。

“……”陸晚風一把扔了，驚恐道，“要我的血做什麽，吸血怪物嗎！”

秦初寒的眼睛一直沒有離開樹脂石，“……童男精血益於修煉，你賜它一滴，它也許就能少修煉幾年。”

似乎說得過去，邪魔外道妄圖走捷徑時大多選擇傷人獲得額外精進，昆侖山乃神聖之地，在此處修煉的萬物自是純潔，不過漫長的修途下難免有想使點小聰明的，這不，倒還知道有借有還。

我十歲了，還是童男嗎？陸晚風揉揉傷口，還有點疼。

樹脂石靜靜躺在地上，白光與紅光流轉交錯，在漆黑的夜裏成為唯一的芒點。

秦初寒忽然把東西撿起來，猶豫了一下，說：“你若不要……給我吧。”

陸晚風轉頭，才想起來太黑了什麽都看不見，於是收回手重新縮起來，說道：“你喜歡的話就拿去……快點兒，漏風了。”

只聽秦初寒嘴動了動，好像是笑了，可惜看不見。

悉悉索索的聲音後，兩人回到緊緊相擁的狀態。

夜漫長，風蕭蕭，午飯後至今未食，折騰到現在，陸晚風餓得不得了，有點眼冒金星，“我餓。”

秦初寒道：“忍忍，很快就能回去了。”

“這次回去我一定要修行辟谷……”

“想法很好。”

沒過多久，秦初寒一側鎖骨驀地一疼，被咬了一口。

“排骨……糖醋排骨……”

“……”

秦初寒推開他的小腦袋，轉開，按住。

“……蒜蓉蒸排骨……”砸吧嘴，牙齒幹嚼。

“……”

連畫餅都做不到，憑空想象中陸晚風好不容易扛著饑餓又一次進入淺眠，過了很久才被輕輕搖醒。

“醒醒，有人來了。”

陸晚風勉強睜開眼，有些恍惚，視線模糊不清，頭昏昏沈沈不能思考，迷蒙間眼前的臉都辨不清楚，做不出反應。

隨後他聽到秦初寒有些焦急的聲音：“你發燒了……”

作者有話要說： 這段回憶寫的有點長哈，不過下章就回歸主線了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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